寫於199?。
前幾天和一個科班出身的朋友聊到顧爾德,我很隨性的說了:「像顧爾德這樣沒有音色、線條、節奏感的鋼琴家,怎麼會讓你們這種學鋼琴的人喜歡呢?」他想要駁斥我對於顧爾德的指責,但他終於失敗了,於是他說:「因為他怪!」
「我的朋友!」我接著說「怪是最廉價的表演啊!」
怪是容易的,若不是真的怪,叫做標新立異,而古典音樂上的標新立異代表兩種意義,第一是無知,第二是無能,而顧爾德呢,我並不認為顧爾德的怪是假的,也就是說,我認為他真的是個怪人,但,那又如何,做為一個鋼琴家,真的怪並不能賦予他有被寬容、或被離譜崇拜的合理性,我認為,顧爾德現象,根本不能從音樂上解釋,顧爾德現象,正是媒體入人之深,誤人之重的絕佳範例。
首先,顧爾德為什麼怪,在探討這問題前,我請各位想想自己怪不怪,能不能怪,為什麼能怪,為什麼不能怪,又為什麼怪,為什麼不怪,其實答案很簡單,人天生就有不同的性情,這天生的性情會漸漸的固定下來,成為我們根本的性格,但,表現出來的方式就和教養有很大的關係,一個從小受嚴厲管教的人,他的怪是內向的,許多藝術家是如此,由於這樣的抑制而轉化為藝術的創作,但顧爾德的怪並不是這樣的,他勇於怪,怪的有理而自然,原由無他,因為他是被父母寵壞的孩子。顧爾德的怪習慣之一,是演奏中會想喝水,所以他總會在鋼琴上擺上一杯水,由於並不是每個音樂廳都有為顧爾德賠上一台鋼琴的豪氣,所以為了解決喝水問題,他的父親特別為他訂製了放置水杯的架子。各位,這是怪嗎?難道演奏中喝水不能被教導改正嗎?這是溺愛啊!他的父親在顧爾德已成為世界知名演奏家,早應該獨立的時候,還能呵護他身旁的小事,這不是寵愛嗎?由這樣的小事裡,我們不難看出顧爾德怪及他對自己演奏的自信的根源,那就是,一個被寵壞的孩子。
接下來,我們再看看這個父母的寵兒是如何變成愛樂大眾的寵兒,五、六○年代的CBS身為媒體巨人美國的大唱片公司,重量級的演奏家卻寥寥無幾,他們迫切的需要一個媒體英雄,一個具有商業性的明星,他們和顧爾德簽約後,發現這是個絕佳的商機:他不是歐洲人,而是美州人,有著和大多數美國人相同的生活背景,他很怪,而且怪得很有自信,他不在乎歐洲古典音樂的傳統,隨著自己的本能演奏,他喜歡的巴哈,恰好是商業上最標準的「名作曲家」,他既能說也能演,這豈不是最好的明星!
在報章雜誌、電視電影的全力炒作下,偉大的藝術家誕生了,人們不加思索的說他是古今少有的天下奇才,推崇他一反傳統的演奏,如同我前面所說的「音色、線條、節奏感」都不重要了,更精確的講法是,愛樂大眾對於音樂音響諸要素是可以被塑造的,過多的資訊使我們失去藝術上的直覺,以至於許多人以文字、唱片資料的堆砌來做為標榜,他們看著資料去認同耳中的音樂,其結果自然是成為媒體的俘虜。
顧爾德絕不會是僅有的現象,這現象存在於我們的周遭,越來越多,也越來越深入我們的意識形態。
其實還有許多輔助的例證,不過此時無力延伸太多了,至於顧爾德在演奏上的諸多問題,必然有許多人想與我辯論,但我想請諸位誠實的反思,若媒體不曾告訴你顧爾德是誰,你如何會去接觸到他?若媒體不曾告訴你顧爾德如何的偉大與特殊,而只是純粹的聽到他的音樂時,難道不會質疑他嗎?崇拜顧爾德的人之中,有一大部分是古典音樂的門外漢,他們像崇拜明星一般的崇拜他,我想,道理是相當明顯的。
這期音樂年代雜誌裡一位樂評說,也許那天科學家發明出某種維他命,能讓我們多生出些像顧爾德一般的天才寶寶。其實根本不用這麼大費周章,只要你從小告訴家中的愛樂寶寶「你真棒!」「你是天才!」「你好獨特!」「你永遠是對的!」,然後,扮演好你經紀人的角色,進對唱片公司,喔!最重要的,是你最好儘早讓他變成個美國人或英國人,不然也得是個德國人,顧爾德之夢不遠矣!
在上個世紀末,我丟出這個題目-顧爾德,作為一個風向球,轉眼間,過了將近十年,這個環境不但沒有變的比較有思考能力,連閱讀能力都喪失了。這篇文章的末了的預言,在今天已經已相當有趣的面貌呈現了:美國人、英國人、德國人,在商業市場之中,已經不再保有他們的民族優勢,尤其是最後者。取而代之的是東亞人和偽俄派,郎朗與波哥都以不同方式仿效了顧爾德的一個部分,但相較之下,顧爾德怪的可愛,而他們怪的虛偽又荒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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